“我家在鄉下的衛生所,記得小時候就有很多打胎的,而且現在還有不少私下來找退休的老大夫做人流。”
朋友的這句話,讓我突然想起了電影《正發生/孕辱(港)》。
雖然電影裡的故事發生在60年代的法國,但它所反映的女性困境,卻讓我感到一種跨越時空的真實和沉重。
真實到令人暈眩的女性困境
有人說,《正發生/孕辱(港)》和《鈦》一樣,是那種“真實到讓人不適”的電影。
的確,導演奧黛麗·迪萬用近乎“殘酷”的鏡頭語言,赤裸裸地展現了女性在60年代法國墮胎禁令下的絕望處境。
故事的主角安妮,只是一個意外懷孕的女學生。
然而,肚子裡的孩子卻如同一顆定時炸彈,將她的生活、夢想、甚至生命,推向了深淵。
從她顫抖地在筆記本上記下第一個數字開始,我們就彷彿跟隨她一起踏上了一段充滿焦慮、恐懼、和痛楚的旅程。
而最令人絕望的是,電影裡呈現的這一切,並不僅僅是歷史的傷疤,它依然在當下的現實社會中“正發生”著。
社會規訓與女性命運的預設
“成為母親”,彷彿是社會為女性預設好的人生劇本。
從小到大,我們被灌輸著“結婚生子”的觀念,卻鮮少有人告訴我們,身為女性,其實可以選擇不成為母親。
生育的代價,養育的責任,在這種社會規訓下,被刻意淡化了。
彷彿生育只是人生列車上的一個“打卡點”,而並非一條需要慎重選擇的岔路口。
等到真正駛入“母親”這條隧道,才發現早已沒有回頭路。
正如波伏娃所說,“一個人並非生下來就是女人,而是逐漸長成了女人”。
社會對女性的規訓,正是塑造“女人”身份的重要力量。
掙脫軌道,安妮的求學之路
突如其來的懷孕,打亂了安妮的人生計劃。
她是文學系的佼佼者,渴望用知識改寫命運,而不是被迫成為生育機器。
在薩特和加繆的文字裡,她找到了自由的共鳴;
在燈紅酒綠的夜晚,她保持著清醒和獨立。
她的人生目標清晰而堅定:繼續學業,掌控命運。
為此,她必須選擇墮胎,即使要承受巨大的風險和痛苦。
因為她明白,這是她唯一能夠逃離社會預設的“女性宿命”的機會。
鏡頭裏的私語:與安妮的“共視”體驗
影片伊始,導演奧黛麗·迪萬並沒有急於展現安妮的正面,
而是將鏡頭化作“朋友”的眼睛,以近距離的四分之三鏡位,跟隨在安妮身側或身後。
導演奧黛麗·迪萬
這種“共視”的視角,彷彿將觀眾拉入安妮的主觀世界,
感受她的呼吸和心跳,也更能體會到她在困境中的無助和掙扎。
不同於以往女性電影中觀眾常以“評判者”身份審視角色,
《正發生》則透過這種更為“沉浸式”的鏡頭語言,打破了觀眾與角色之間的距離感,讓觀眾不再是局外人,
而是與安妮一起,直麵那個時代的殘酷和壓抑。
跨越性別的共情,真實到令人窒息
一部優秀的女性電影,不僅要讓女性觀眾產生共鳴,更要讓男性觀眾也能感同身受。
而《正發生/孕辱(港)》無疑做到了這一點。
1999年出生的新銳演員安娜瑪麗亞·沃特魯梅,將安妮的冷靜、果斷、和隱忍,演繹得淋漓盡致。
她並非傳統意義上的“完美受害者”,而是一個在逆境中依然努力抗爭的“鬥士”。
影片沒有刻意煽情,卻在平靜的敘事中,展現出令人窒息的絕望和無力感,這也正是它最真實,也最打動人心的地方。
來自社會和同性的雙重壓力
以“少女懷孕”為切入點,揭示了女性在社會中所面臨的多重困境。
除了來自外部的法律和道德的枷鎖,更有來自同性之間的不理解和排斥。
安妮的好友,看似開放前衛,卻無法真正理解她對身體自主權的渴望。
而宿舍裡那些赤裸的女孩們,則更像是一種諷刺:她們用尖銳的語言攻擊安妮,卻未意識到,她們都是這個壓抑時代的受害者。
墮胎計劃:步步升級的痛苦與壓迫
導演奧黛麗·迪萬巧妙地將安妮的墮胎計劃分解成三個步驟,並透過每一次“行動”的升級,層層遞進地展現出她所承受的身心壓力。
第一次,她不得不用母親給的買書錢,去面對陌生醫生冰冷的檢查。
鏡頭毫不避諱地展現出檢查過程的細節,以及安妮臉上覆雜的情緒變化:從羞恥到隱忍,從恐懼到絕望。
第二次,走投無路的她,選擇了自行墮胎。
這一次,鏡頭聚焦在她扭曲的面部特寫,以及那根比手臂還長的工具,將身體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,毫無保留地呈現在觀眾面前。
地下診所:絕望之地的冰冷與殘忍
影片的情緒在安妮第三次墮胎時達到了頂點。這一次,她終於找到了願意為她手術的地下醫生,但等待她的,卻是更加令人絕望的處境。
逼仄的房間,簡陋的裝置,毫無溫度的女醫生,都預示著這場手術的危險和恐怖。
而醫生那句冰冷的“如果你喊叫,痛感只會加倍”,更是將安妮推入了絕望的深淵。
導演沒有刻意渲染血腥的畫面,卻在安妮隱忍的表情、顫抖的身體、以及那條被鮮血染紅的毛衣中,展現出觸目驚心的殘酷和悲涼。
這不僅僅是身體的痛苦,更是對女性尊嚴的踐踏,對社會現實的控訴。
身體的傷痕,沉默的控訴
不同於許多女性電影着重於精神層面的表達,《正發生/孕辱(港)》大膽地將女性身體的痛楚呈現在鏡頭前,並將其作為一種無聲的控訴。
我們看到安妮如何獨自面對那冰冷的器械,如何在鮮血淋漓中強忍痛苦,如何在身體虛弱到極限時依然堅持求學。
這些觸目驚心的畫面,並非爲了博取觀眾的同情,而是爲了讓我們正視女性在生育問題上所承受的巨大代價。
沉默的抗爭,為“自我”而戰
《正發生》沒有聲嘶力竭的控訴,也沒有刻意煽情的情節,它只是用一種近乎冰冷的真實,展現出安妮在絕境中的掙扎和抗爭。
她清楚地知道,這個社會不會給予她任何幫助,甚至還會對她進行審判。但她依然選擇了抗爭,因為她要為自己而活,為自己的未來而戰。
“我不要孩子,我要成為一個女人。”這句看似簡單的話語,卻蘊含著安妮對命運的不屈和對自由的渴望。
回到原點,傷痕永存
影片的結尾,安妮回到了課堂,彷彿一切都回歸了平靜。
但我們都知道,有些傷痛,會永遠地刻在她的生命裡。
那沉默的眼神,那緊握的雙手,都在訴說著她所經歷的一切。
而導演最後那個意味深長的鏡頭,則將問題拋給了觀眾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