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今天要說的電影是導演生涯首獲威尼斯金獅獎的作品。
主題卻沉重得令人窒息:絕症、安樂死、生命的終結……
但奇妙的是,看完這部電影,我的內心卻沒有被悲傷吞噬。
反而感到了一種奇異的美感,甚至,有點愉悅。
阿莫多瓦又一次做到了。
他將死亡拍得優雅、明亮,甚至有點幽默。
如何面對死亡?
她選擇了一種"精緻"的方式。
隔壁房間/隔壁的房間(臺)/鄰人之愛
英格麗(朱麗安·摩爾飾),是一名作家,剛剛完成一本關於死亡焦慮的小說。
她沒想到,小說剛出版,現實就狠狠敲響了她的門。
一個噩耗打破了她的平靜:許久未見的老友瑪莎(蒂爾達·斯文頓 飾)罹患癌症,已是晚期。
她趕往醫院探望,見到病床上的瑪莎,神采依舊,只是略顯疲憊。
兩人重溫舊時光,聊青春、聊愛情,甚至聊八卦,彷彿疾病只是一個小小的插曲。
然而,短暫的相聚後,瑪莎帶來了一個更沉重的訊息:
化療失敗了,她的身體將不受控制地衰敗,失去尊嚴。
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。
於是,她做出了一個決定:在生命還未徹底崩壞之前,選擇安樂死。
她向英格麗提出請求:"能不能陪我走完最後一程"?
不僅僅是精神上的陪伴,而是在她服藥離世的那天,就待在隔壁的房間裡,作為唯一的見證者。
英格麗沒有立刻答應。
她內心充滿抗拒,甚至想要勸阻瑪莎。
但她知道,以瑪莎的性格,一旦做了決定,就不會回頭。
最終,她點頭。
這一刻,生與死的距離,只隔著一道牆。
如果換一個導演,這樣的題材或許會被拍成一部讓人喘不過氣的苦情片,充滿淚水、痛苦、掙扎。
但在阿莫多瓦的鏡頭下,一切都不同。
畫面是明豔的,臺詞是機鋒四射的,情緒是鮮活的,死亡甚至帶著一絲幽默。
瑪莎曾是一名戰地攝影師,見過生死,也見過世界的狂亂。
她不想自己的人生以一種"病怏怏"的方式收尾,而是希望能體面地離開。
她計劃著離世的那一天該穿什麼,甚至認認真真地化妝、噴上香水。
她的理由很簡單:"如果這就是人生的最後一刻,為什麼不能美一點呢"?
即便是她的葬禮,也要按照自己的風格來:選自己喜歡的音樂,挑一張最完美的遺照,甚至,提前寫好自己墓誌銘。
她不悲慼,不怨恨,不讓死亡變得陰森恐怖,而是將其變成了一場優雅的謝幕。
這,正是阿莫多瓦的魅力所在。
但即便一切安排得如此從容,死亡依然是無法迴避的沉重現實。
英格麗是見證者,也是揹負最大心理壓力的人。
她明明和瑪莎共進晚餐、暢聊人生,可她清楚地知道:等到明天,她的朋友就不在了。
這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煎熬。
於是,她選擇去健身房,用運動來發洩情緒。
在一個極具阿莫多瓦風格的幽默片段裡,我們看到她和健身教練形成了極度不對稱的視覺對比:
她纖細、敏感,而教練肌肉碩大,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。
這場運動根本無法讓她真正放鬆,只是徒增了一種荒誕感。
但英格麗最終還是回到了別墅,回到了瑪莎身邊,回到了那個"隔壁房間"。
那一夜,世界無比安靜,死亡即將降臨。
瑪莎的離開,不是徹底的"終止",而是讓她的生命,定格在最美好的瞬間。
在瑪莎去世後,電影並沒有立刻結束。
她的女兒米歇爾出現了。
她從未被告知母親的決定。
面對突如其來的生離死別,她的悲傷與震驚,是整部電影中最現實的一部分。
這一刻,阿莫多瓦似乎想告訴我們:
瑪莎的生命即將畫上句號,但她的故事,並不是唯一的故事。
她的選擇,是獨屬於她的個體決定,而世界,並不會因此停滯。
每個人都在經歷屬於自己的掙扎和痛苦。
死亡,只是無數人生故事中的一個章節,而非全篇。
支援安樂死的人,通常會說:
"我不想痛苦地死去,我想有尊嚴地離開"。
阿莫多瓦在這部電影裡,給出了他自己的答案:尊嚴之外,死亡也應該是美的。
在無法逃避的終點到來之前,我們能不能為自己保留一點體面、一點優雅。
甚至,一點幽默。
瑪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