隨著奧斯卡頒獎落幕,最佳男主角給到了艾德里安·布羅迪,他也是第二次榮獲影帝,距離他上一次獲獎(在《鋼琴家/鋼琴戰曲(港) / 戰地琴人(臺) / 戰地琴聲 / 鋼琴師》中)已經過去了22年。
——《粗野派/粗獷派建築師(港/臺) / 野獸派 / 粗野主義者》
1947年的紐約港,一艘載滿歐洲移民的輪船緩緩靠岸。
猶太建築師拉斯洛·托特凝視著顛倒的自由女神像,踏上了這片“遍地機遇”的土地。
這位逃離戰火的藝術家,懷揣重建人生的希望投奔費城的表兄,卻因文化隔閡被逐出家門。
輾轉於收容所與礦場的困頓中,他意外被富豪範布倫“賞識”——這位精明的商人看中了拉斯洛的才華,邀其設計一座融合教堂與社羣功能的先鋒建築。
專案初期宛如命運轉折:妻子埃爾茲貝特與失語的侄女終於獲救赴美,藝術抱負看似即將實現。
但光鮮表象下暗流涌動:範布倫不斷壓縮預算、安插平庸團隊,將設計理念肢解得面目全非。
當拉斯洛堅持藝術完整性時,資本露出了獠牙——工程款拖延、同行排擠、甚至遭遇範布倫的暴力侵犯。
隨著妻子因醫療事故癱瘓、侄女選擇遠走以色列,拉斯洛在藥物與恥辱中逐漸崩塌。
最終,那座凝結半生心血的粗野派建築落成剪綵時,鐫刻的卻是資助者家族的名字。
二十年後,輪椅上的拉斯洛在威尼斯雙年展接受致敬。
當觀眾為建築之美驚歎時,無人知曉混凝土中凝固的血淚。
影片用三個交織的維度解構美國夢神話。
物質煉獄直觀呈現新移民的生存掙扎:睡儲藏室、領救濟餐、在礦井咳出黑痰的拉斯洛,與電視裡光鮮的美國宣傳片形成刺痛對比。
精神煉獄更為殘酷——範布倫宴會上“賞硬幣”的羞辱、合作方故意念錯姓名的輕蔑、教堂彩窗被迫替換宗教符號的妥協,將知識分子的尊嚴碾作塵埃。
最尖銳的當屬藝術煉獄:當拉斯洛在義大利採石場找到理想石料時,範布倫的侵犯戲碼赤裸裸揭露了資本對藝術家的物化:才華不過是待榨取的資源。
片名“粗野派”成為絕妙雙關。
建築層面上,裸露的鋼筋與冷峻的幾何體,暗喻戰後重建時代的功能主義狂熱;人性層面上,則指向資本機器的野蠻規則。
範布倫的塑造跳脫了臉譜化反派模板——這個白手起家的商人兼具審美眼光與豺狼手段,他懂得用雜誌專訪為專案鍍金,也深諳如何用合同條款鎖死創作者。
與其說他是惡魔,不如說是資本主義系統孕育的標準產物。
拉斯洛夫婦的命運更具悲劇重量。
埃爾茲貝特從歐洲帶來的輪椅,逐漸從戰爭傷痕演變為移民創傷的象徵。
她質問丈夫“你還愛殘疾的我嗎”時,叩問的是所有移民的身份焦慮:當故土與理想同時崩塌,我們該如何自處?
長達210分鐘的片長確實考驗耐心,重複出現的刮鬍子場景、過於直白的X隱喻稍顯冗餘。
但70毫米膠片呈現的油畫質感,將爵士時代的紐約、礦場的黑白硝煙、混凝土建築的冷光,譜寫成一首視覺交響詩。
阿德里安·布羅迪的表演堪稱靈魂——深陷的眼窩盛滿理想主義者的倔強與幻滅,讓觀眾清晰看見資本如何一寸寸吞噬藝術家的光芒。
不同於傳統移民故事的文化衝突敘事,《粗野派》揭開更血淋淋的真相:在資本的遊戲裡,移民不僅是“他者”,更是可拆卸的零件。
當拉斯洛最終在威尼斯展露出釋然的微笑,那不是妥協,而是浴火重生後的透徹——藝術終將跨越國界與時代,但創造藝術的人,或許註定要在系統的碾壓下成為祭品。
這部充滿痛感的作品,為所有懷抱理想遠走他鄉的人敲響警鐘:自由女神像腳下的土地,從不承諾烏托邦。